第128章白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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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8章 白雪
此刻，盈盈正在宜詠坊中犯難，她一邊翻閱古曲典籍，一般等著呂才的到來。呂才與盈盈兩人數日未曾相見，知道她前日去太極宮侍奉，剛回到宜詠坊中。他不能完全理解她，也知道她無法推脫掉關於陛下的任何事，只能把心中的感情越埋越深了。
呂才來到宜詠坊中，盈盈迎他進來。呂才見她面露疲憊之色，“近日看你神色不佳，怎麽了，前陣子照顧陛下不眠不休，累了吧。”
“累倒還好，本也習慣了。”
“你哪裏有習慣，分明七八年不做這等事了。”
盈盈見呂才打趣他，便止住，“欸，哪裏有那麽久，好啦，只是現下倒有一件繁難的事了，想請先生幫忙呢。”
“哦？你說說看。”
“那日給皇後獻了《春游曲》，誰知道韋貴妃聽到，心下不悅，便說要宜詠坊覆原古曲《陽春白雪》為她生辰慶賀，且只這幾日的功夫”
呂才聽聞，“哎，看來韋貴妃真是要難為你了。”
“說的是呢，若是尋常，忍忍也就罷了，這些年也沒少應付。可這覆原《陽春白雪》……哎，我卻沒了主意呢。”
呂才望著盈盈說道，“那你想怎麽做，說來我聽聽。”
盈盈想了想，便說道，“我們不妨試試把此曲覆原，先生覺得，有可能嗎？”
呂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，竟然笑道，“這曲子已經失傳許久，如何覆原呢，不如新作吧。”
“新作？”
呂才非常堅定的點了點頭，他的精明睿智一下子都聚集在了那還透著些頑劣的目光中。
“這倒是提醒了我。對呀，《白雪》古曲究竟如何，她們也不知道，對不對？”盈盈笑道，“先生……可是還有陛下呢，總要經得起考驗才是。”
呂才說道，“那是自然。其實，如何覆原《白雪》，我已經想了好久了。你想想看，《禮記》上說，‘舜彈五弦之琴，歌南風之詩。是知琴操曲弄，皆合於歌’。昔日楚大夫宋玉在《對襄王》中也說過：‘有客於郢中歌陽春白雪，國中和者數十人。’ 可見，《白雪》之曲是最合適伴隨歌聲演唱的，因其精美絕倫，曲高和寡，並非俗人可以領會。所以自從宋玉以來的近千年中，都沒有人能夠唱好《白雪》之歌。如今既然提到此事，我們便不如以歌聲為重，依照這些年來流傳的零星舊曲旋律配上琴瑟琵琶，然後教習樂伎演唱，你覺得怎樣？”
盈盈聽完，覺得呂才的見解高妙，心下便知一定可以完成此事了，“先生，那這能做歌之詞，又從哪裏來呢？”
呂才猶豫了片刻，“這個嘛……”，然後在盈盈耳中耳語幾句。
一夜大雪紛飛，頃刻遍野。無茵聽了那日世民的話，讓盈盈在世民下朝之時等在回宮的路上，然後一同前往海池旁的望雲亭。
“拜見陛下”
“平身”世民心情不錯，他喜歡大雪之後的蒼茫，尤其是那清冷的空氣，令他舒爽與鎮靜。世民打量著盈盈今日的裝扮，“盈盈，你甚少用花鈿來裝飾，今日一看，倒是別出心裁。”
盈盈笑道，“今日下雪，四周潔白，並無顏色，所以特意畫了花鈿妝，能讓陛下看著有些喜慶”
“你一向清麗，不著粉黛，如今這一點裝扮，倒讓朕愛不釋手了”
“陛下……”
“宮中規矩，三品之下女眷不得用錦緞絲帛，朕許你可以。前日宣州進了些貢緞，朕賞你裁衣，方才襯得起你”
盈盈連忙說道，“奴婢謝陛下的恩典。奴婢現為女官，不宜用貴重之物，免得給陛下帶來麻煩。再說，奴婢從前未用錦緞絲帛，陛下也不曾嫌棄，對不對？”
世民聽說，笑著點了點頭，“哪有女子不愛綢緞珍寶，朕賞賜你的，你收著便是。”
“謝陛下”。兩人一路前行。
世民問道，“盈盈，聽說你把朕前幾次賞賜給宜詠坊的金銀布匹都盡數分給了坊中宮女，可有此事麽”。
盈盈點了點頭，“陛下，宮女們薪俸微薄，又都是青春年華，自然喜好這些東西。若賞賜豐厚些，會更加地效忠陛下。況且日後她們都要出宮的，所以陛下凡有賞賜，奴婢都分送給她們，也讓她們留著做些積蓄。”世民露出讚許的眼光。
望雲亭兩側盡是梅花，琉璃世界，疏影橫斜。世民和盈盈立在亭前，盈盈在世民右後側半步遠，仿佛隔著一脈清水，又仿佛數尺深淵。盈盈感受到這清冷的空氣，很是舒服。她微微閉目，盡情地感受著這雪的冰涼，還有世民在身旁的溫度，還有什麽比此情此景更令她滿足。
盈盈不禁吟道，“朔風灑霰雪，綠池蓮水結。願歡攘皓腕，共弄初落雪。淵冰厚三尺，素雪覆千裏。我心如松柏，君情覆何似”。此時此刻，盈盈覺得如入仙境一般，便什麽憂愁煩惱都顧不得了。
世民眼見她那淡然悠遠的氣質，竟然絲毫沒有因為年歲的增長而退卻，反而更加增添了幾分風韻，尤其是今日眉心的花鈿，宛若汲盡了梅花的精靈。這個女子不知道有什麽特殊的魅力。有時候就是想這麽遠遠看著她，看她與眾不同的美，自信的，憂愁的，流暢的，甚至是卑微的，委曲的……
世民知道她其實心有難事，還能如此淡然灑脫。他看著盈盈，吩咐她到近前來伺候筆墨，他的目光游移在盈盈身上，片刻便提筆便寫下一曲《詠雪》：“潔野凝晨曜，裝墀帶夕暉。集條分樹玉，拂浪影泉璣。色灑妝臺粉，花飄綺席衣。入扇縈離匣，點素皎殘機。”
盈盈一字一句的讀完，看到在世民詩中的自己，眼中的自己，輕飄羅衣，雪中粉黛，純潔高渺，妙趣橫生，她不知該如何感謝世民對自己的心意。突然之間，她仿佛渾身的力量湧現在了一處，只想快速的寫下她當時的感受和體悟，這便是靈光一現的時刻。
“謝過陛下，又幫了盈盈一個大忙。”這下，她便心想到覆原白雪古曲的事有了著落。世民看著她的身影，便知道她會意了覆原《白雪》之法，內心嘖嘖地稱讚和期待著。
盈盈回到宜詠坊中，呂才正在等著她。盈盈拿出陛下剛才所寫的禦詩《白雪》，“先生，我們便以此為歌吧。”
呂才不語，只拿出琵琶，便隨意灑脫的彈出一曲。盈盈有些驚訝，她一面吃驚，一面將韻律和這首禦詩連成一氣，才發現兩者已經融為一體，高山流水，盡得其妙。
一曲彈畢，盈盈忍不住嘖嘖稱讚，“先生真是奇才，此樂一出，驚為天人。怕是宋玉聽到也會自愧不如。這意境與音律都把握的分毫不差。先生是從何處得來的靈感？”
呂才笑道，“你啊……”
“我？”
“你便總是給我‘陽春白雪’一般的感覺。”
“先生別說笑了，快告訴我”
呂才緩緩說道，“其實覆原《白雪》也一直是我的心願。這些年來一直四處搜羅古曲，細心揣摩。但也是繞在了‘古曲’二字裏面，只想著如何能夠回到古韻。若不是你那天提到此事，讓我想起不妨新制此曲，恐怕我也沒法兒就此續上了。這不，那日回去，便寫上半截，但還有些總也銜接不上的。今日看你在宮中賞雪，遙遙一見，那種樣子實在太美好了，於是一下就來了靈感，曲調一氣呵成，就制成了現在這樣。”
盈盈聽了，原來自己從世民之處獲得靈感，呂才又從她這裏獲得靈感，這惺惺相惜，最後都落在《白雪》之上，這是何等奇妙，又是何等幸事。此曲若在貴妃生辰宴飲上演奏，再配上陛下的禦詩做了正曲，便是足夠了。但若想更進一步，恐怕還需要些別的功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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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刻，盈盈正在宜詠坊中犯難，她一邊翻閱古曲典籍，一般等著呂才的到來。呂才與盈盈兩人數日未曾相見，知道她前日去太極宮侍奉，剛回到宜詠坊中。他不能完全理解她，也知道她無法推脫掉關於陛下的任何事，只能把心中的感情越埋越深了。
呂才來到宜詠坊中，盈盈迎他進來。呂才見她面露疲憊之色，“近日看你神色不佳，怎麽了，前陣子照顧陛下不眠不休，累了吧。”
“累倒還好，本也習慣了。”
“你哪裏有習慣，分明七八年不做這等事了。”
盈盈見呂才打趣他，便止住，“欸，哪裏有那麽久，好啦，只是現下倒有一件繁難的事了，想請先生幫忙呢。”
“哦？你說說看。”
“那日給皇後獻了《春游曲》，誰知道韋貴妃聽到，心下不悅，便說要宜詠坊覆原古曲《陽春白雪》為她生辰慶賀，且只這幾日的功夫”
呂才聽聞，“哎，看來韋貴妃真是要難為你了。”
“說的是呢，若是尋常，忍忍也就罷了，這些年也沒少應付。可這覆原《陽春白雪》……哎，我卻沒了主意呢。”
呂才望著盈盈說道，“那你想怎麽做，說來我聽聽。”
盈盈想了想，便說道，“我們不妨試試把此曲覆原，先生覺得，有可能嗎？”
呂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，竟然笑道，“這曲子已經失傳許久，如何覆原呢，不如新作吧。”
“新作？”
呂才非常堅定的點了點頭，他的精明睿智一下子都聚集在了那還透著些頑劣的目光中。
“這倒是提醒了我。對呀，《白雪》古曲究竟如何，她們也不知道，對不對？”盈盈笑道，“先生……可是還有陛下呢，總要經得起考驗才是。”
呂才說道，“那是自然。其實，如何覆原《白雪》，我已經想了好久了。你想想看，《禮記》上說，‘舜彈五弦之琴，歌南風之詩。是知琴操曲弄，皆合於歌’。昔日楚大夫宋玉在《對襄王》中也說過：‘有客於郢中歌陽春白雪，國中和者數十人。’ 可見，《白雪》之曲是最合適伴隨歌聲演唱的，因其精美絕倫，曲高和寡，並非俗人可以領會。所以自從宋玉以來的近千年中，都沒有人能夠唱好《白雪》之歌。如今既然提到此事，我們便不如以歌聲為重，依照這些年來流傳的零星舊曲旋律配上琴瑟琵琶，然後教習樂伎演唱，你覺得怎樣？”
盈盈聽完，覺得呂才的見解高妙，心下便知一定可以完成此事了，“先生，那這能做歌之詞，又從哪裏來呢？”
呂才猶豫了片刻，“這個嘛……”，然後在盈盈耳中耳語幾句。
一夜大雪紛飛，頃刻遍野。無茵聽了那日世民的話，讓盈盈在世民下朝之時等在回宮的路上，然後一同前往海池旁的望雲亭。
“拜見陛下”
“平身”世民心情不錯，他喜歡大雪之後的蒼茫，尤其是那清冷的空氣，令他舒爽與鎮靜。世民打量著盈盈今日的裝扮，“盈盈，你甚少用花鈿來裝飾，今日一看，倒是別出心裁。”
盈盈笑道，“今日下雪，四周潔白，並無顏色，所以特意畫了花鈿妝，能讓陛下看著有些喜慶”
“你一向清麗，不著粉黛，如今這一點裝扮，倒讓朕愛不釋手了”
“陛下……”
“宮中規矩，三品之下女眷不得用錦緞絲帛，朕許你可以。前日宣州進了些貢緞，朕賞你裁衣，方才襯得起你”
盈盈連忙說道，“奴婢謝陛下的恩典。奴婢現為女官，不宜用貴重之物，免得給陛下帶來麻煩。再說，奴婢從前未用錦緞絲帛，陛下也不曾嫌棄，對不對？”
世民聽說，笑著點了點頭，“哪有女子不愛綢緞珍寶，朕賞賜你的，你收著便是。”
“謝陛下”。兩人一路前行。
世民問道，“盈盈，聽說你把朕前幾次賞賜給宜詠坊的金銀布匹都盡數分給了坊中宮女，可有此事麽”。
盈盈點了點頭，“陛下，宮女們薪俸微薄，又都是青春年華，自然喜好這些東西。若賞賜豐厚些，會更加地效忠陛下。況且日後她們都要出宮的，所以陛下凡有賞賜，奴婢都分送給她們，也讓她們留著做些積蓄。”世民露出讚許的眼光。
望雲亭兩側盡是梅花，琉璃世界，疏影橫斜。世民和盈盈立在亭前，盈盈在世民右後側半步遠，仿佛隔著一脈清水，又仿佛數尺深淵。盈盈感受到這清冷的空氣，很是舒服。她微微閉目，盡情地感受著這雪的冰涼，還有世民在身旁的溫度，還有什麽比此情此景更令她滿足。
盈盈不禁吟道，“朔風灑霰雪，綠池蓮水結。願歡攘皓腕，共弄初落雪。淵冰厚三尺，素雪覆千裏。我心如松柏，君情覆何似”。此時此刻，盈盈覺得如入仙境一般，便什麽憂愁煩惱都顧不得了。
世民眼見她那淡然悠遠的氣質，竟然絲毫沒有因為年歲的增長而退卻，反而更加增添了幾分風韻，尤其是今日眉心的花鈿，宛若汲盡了梅花的精靈。這個女子不知道有什麽特殊的魅力。有時候就是想這麽遠遠看著她，看她與眾不同的美，自信的，憂愁的，流暢的，甚至是卑微的，委曲的……
世民知道她其實心有難事，還能如此淡然灑脫。他看著盈盈，吩咐她到近前來伺候筆墨，他的目光游移在盈盈身上，片刻便提筆便寫下一曲《詠雪》：“潔野凝晨曜，裝墀帶夕暉。集條分樹玉，拂浪影泉璣。色灑妝臺粉，花飄綺席衣。入扇縈離匣，點素皎殘機。”
盈盈一字一句的讀完，看到在世民詩中的自己，眼中的自己，輕飄羅衣，雪中粉黛，純潔高渺，妙趣橫生，她不知該如何感謝世民對自己的心意。突然之間，她仿佛渾身的力量湧現在了一處，只想快速的寫下她當時的感受和體悟，這便是靈光一現的時刻。
“謝過陛下，又幫了盈盈一個大忙。”這下，她便心想到覆原白雪古曲的事有了著落。世民看著她的身影，便知道她會意了覆原《白雪》之法，內心嘖嘖地稱讚和期待著。
盈盈回到宜詠坊中，呂才正在等著她。盈盈拿出陛下剛才所寫的禦詩《白雪》，“先生，我們便以此為歌吧。”
呂才不語，只拿出琵琶，便隨意灑脫的彈出一曲。盈盈有些驚訝，她一面吃驚，一面將韻律和這首禦詩連成一氣，才發現兩者已經融為一體，高山流水，盡得其妙。
一曲彈畢，盈盈忍不住嘖嘖稱讚，“先生真是奇才，此樂一出，驚為天人。怕是宋玉聽到也會自愧不如。這意境與音律都把握的分毫不差。先生是從何處得來的靈感？”
呂才笑道，“你啊……”
“我？”
“你便總是給我‘陽春白雪’一般的感覺。”
“先生別說笑了，快告訴我”
呂才緩緩說道，“其實覆原《白雪》也一直是我的心願。這些年來一直四處搜羅古曲，細心揣摩。但也是繞在了‘古曲’二字裏面，只想著如何能夠回到古韻。若不是你那天提到此事，讓我想起不妨新制此曲，恐怕我也沒法兒就此續上了。這不，那日回去，便寫上半截，但還有些總也銜接不上的。今日看你在宮中賞雪，遙遙一見，那種樣子實在太美好了，於是一下就來了靈感，曲調一氣呵成，就制成了現在這樣。”
盈盈聽了，原來自己從世民之處獲得靈感，呂才又從她這裏獲得靈感，這惺惺相惜，最後都落在《白雪》之上，這是何等奇妙，又是何等幸事。此曲若在貴妃生辰宴飲上演奏，再配上陛下的禦詩做了正曲，便是足夠了。但若想更進一步，恐怕還需要些別的功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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